2014年5月31日 星期六

[中時] 《書人物》巴代:我是寫原住民題材的小說家

中國時報    21/開卷           2014/05/31
《書人物》巴代:我是寫原住民題材的小說家

【蘇惠昭(文字工作者)】
  那天南台灣下起了大雨,在明亮的咖啡館哩,小說家巴代以「附帶 一提」的隨意,講起卑南族的他和他的漢人妻子,都具有某種靈異體 質,每有陰森鬼怪貼近,半邊身體瞬間冰涼,一種火也無法抵消的深 沉寒顫,但習慣了也不覺害怕。「我就說走開走開,他們不會傷害你 。」而兩個女兒也都出現過巫的徵兆。

  巴代最新出版的小說《巫旅》,核心人物小女巫梅婉便是抽取了女 兒的經驗片段,其成巫的過程可以連結到《哈利波特》(皇冠),樟 樹和檜木的鬥爭有一點點《魔戒》(聯經),人與樹精可藉由意念溝 通則指向電影《阿凡達》,還有流行的穿越。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在巴代說了一個不必靠翻譯,從土地長出來的好看故事,還預留 伏筆,故事未來會延展為四部曲,每一部都聚焦在一種議題。《巫旅 》要講的是生態保育,但因為是系列之一,必須多用一點篇幅解釋「 巫」,好讓讀者更容易建立傳統巫覡的基本操作概念。
  鍛鍊寫作如成巫過程
  巫之所以為巫,來自祖靈的召喚與揀選。巴代寫小說,他覺得也是 祖靈的召喚與揀選。祖靈沒有授予他好獵人的身手,卻給了處理歷史 文化資料的能力和組織故事的天賦,但這過程並不是一直線。成為小 說家之前,巴代度過漫長的軍旅生涯,待過海軍陸戰隊,後轉任教官 ,這些經歷讓他說起國語像國語人,說起台語像台語人,「看起來」 和「聽起來」皆不似原住民。但他從來明白,人是被文化所創造和餵 養,「就算你我吃一樣也穿一樣,說一樣的話,我骨子裡就是一個卑 南族。」
  那個骨子,也就是靈魂。
  念軍校在巴代家族是「正常的選擇」,如果不念軍校,便得到工廠 做工。他天生愛閱讀,軍隊裡可以閱讀,卻不是孵育長篇小說的環境 。擔任教官讓他得以脫離封閉的體系,廣大的文學世界在招手,被孫 大川所啟動的原住民意識也慢慢甦醒,變強大。
  1999年的大震搖醒巴代內在的力量,他開始想寫小說,更準確地說 ,是把議題裝進小說這個容器裡,關於原住民的歧視、誤解,黃昏的 窘境種種。在這之前他是個國族主義者,認為小族群被大族群同化是 必然也應然,小族群的下一代,包括他的女兒,必須去學習現代技藝 ,投入競爭的場域。「但族群消滅假定是必然,我們也不要那麼輕易 就棄甲投降,是不是可以有個絢爛的黃昏?一場華麗的告別?」他反 覆自問。
  築一條回到部落的路
  正是為了一個「絢爛的黃昏」,為了築一條讓女兒可以回到卑南部 落的路,巴代重返校園,在台南大學台灣文化所,一面練習500字的 短篇,一面下田野採集故事。2005年交出碩論《Daramaw:卑南族大 巴六九部落的巫覡文化》後,他從中悟出長篇小說和論文的相似之處 :兩者都是高度設計的,要先確立題旨,設定想解決的問題,然後蒐 尋相關資料,鋪陳、展演、驗證,最後結論,只是小說必須帶有情緒 張力,拉出立體的人事物。
  十多年來,巴代以嚴謹的紀律,超強的執行力,蹲伏在岡山眷村住 家寫作,至今交出7部,最長達36萬字的長篇,得過原住民文學獎、 金鼎獎最佳著作人獎、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並兩度獲國藝會 補助。但在市場上,「巴代」一直低空盤旋。一位相熟多年的作家直 到最近才讀了他的書,尋見初開花朵般地驚叫「怎麼回事,你已經寫 了這麼多本?!」已有日文版的《笛鸛》(麥田)和《馬鐵路》(耶魯 )上下冊甚至被迫分家。有一度他最害怕的事是出版社要用《哈利波 特》來宣傳他的小說,遊說他走《少年小樹之歌》(小知堂)的寫作 路線。而找他演講的單位,開出的題目鐵定是「原住民文化」而不是 要他談小說。
  原住民身分遠大於小說家
  「我最大的問題是被『原住民』三個字牢牢地釘住了。」巴代感嘆 著但沒有哀怨。
  被框在「原住民」底下的小說永遠只有少數的讀者,不然就直接進 入學院派的研究室。現實如此,巴代學會不爭辯不解釋,他只是一直 寫,確定每一年都有新書出版,作品也愈趨成熟。「這傢伙又來了, 巴代又出書了」,十年廿年過去,巴代想,終有一天會「逼」到文學 界看到他,「逼」到讀小說的人無法迴避他,「巴代」在台灣文學界 ,而非原住民文學圈,終將得到一個位置。

  那一天也許就是今天。中山大學才剛辦過一場以巴代為名的經典小 說國際研討會,正在寫牡丹社事件小說的他,毫不客氣地發表寫作計 畫:已經完成的7部,未來將會完成的十多部。這一生,巴代計畫至 少要寫廿部原住民題材的長篇,每一部都是一塊拼圖,每一部小說都 藏有下一部的線索,當最後一塊拼圖放上去,卑南族歷史文化版圖也 完成了,那是他對祖靈召喚的回應,也是為女兒搭建的,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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