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7日
■浦忠勇
與部落長者談天,特別是那些未受現代教育的部落長者,民族知識就會隨時從他們的話語中閃現,聽聞這些知識,會引發一種奇妙的感覺,因為這些知識只能從這些老人的身上獲得。
在狩獵、農耕、祭儀等等的生活場域中,千百年來累積的民族知識蘊含其中,部落老人,我必須再次強調──特別是那未受現代教育的部落長者,他們講族語,根本的思維模式源自部落,源自荒野,源自野地生活經驗,他們是民族知識的關鍵承載者。
民族知識,是經驗知識,是情境知識,又是民族特有的知識,所以,它是在特殊的時空環境中才實踐出來的知識,通常無法以文字或書寫表現出來。因而,要得到第一手的民族知識,最好的方式就是跟隨部落長者,從其言語行為中探索整理。長者是民族知識的老師,土地是部落教室,生活是學習途徑。
20年前,我整理過鄒族歌謠,蒐集了70幾首古調,20年後,當年受訪的老人幾乎都已不在人間。我對鄒族的狩獵文化有興趣,然而老獵人多已無法親臨獵場,只能用講古的方式談狩獵,感覺上,這樣的方式有太多的遺落與缺憾。
進修學位論文寫了祭儀文化,我一直感覺現代科學知識體系根本無法詮釋的部落文化,還需要進一步去探索,同樣的,現在可以訪談的長者比十幾年前少之又少。
前幾年我開始關注並記錄鄒族的民族植物,才記錄了一些,還有更多的民族植物等著去挖掘,我申請了國科會的研究計畫,卻發現可以訪談的部落長者快速凋零。
這是當代原住民普遍的現象,這十幾年來有些人一直想跟時間賽跑,因為願意做又能夠做的族人實在太少。整理民族知識,熱忱與使命感是一定要的,這只是基本前提,接著至少要熟悉民族語言,族語才能探入民族知識的核心;要有基本的田調常識,進入部落田野才能接觸部落長者;再來,要有基本的經費支援,因為從民族知識的調查整理,是一件根本不可能賺錢的苦差事。
也許再等10年,或最長20年吧,這些老人將愈加老邁,或一一殞落,就算還活在人世間的部落長者,到時也不見還有健康的身體或清楚的語言,可以講述民族知識。
前幾天,鄒族特富野部落為一位長老舉行告別式,送走這位國寶級的民族知識承載者,心情沈重,我們一直以為老人會好好地活著,等待我們去挖寶,但並不是如此!對原住民而言,長者殞落,消亡的,不只是軀體,還有太多是言語無法表述的損傷。
及時搶救民族知識,是當今族人的功課!
(中正大學兼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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